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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馬修救下一隻腳掌被荊棘扎傷的貓咪,威爾收留一隻渴望被人理解的狗狗。他們撿到了對方。

註釋:半AU。TV第一季中部份事件的發生時間略微提前。馬修在本文中不是連環殺手。有OC出場。

給小黑的生日賀文~




Revision







“那小子還在記恨你呢。”艾米莉亞放下咖啡杯,笑著說。她倒是想喝威士忌,可惜下午要接著開會,不能飲酒。

威爾望向窗外,有些侷促。聯邦學院的幾個新學員路過窗邊,他又把視線收回來。

“你看了弗雷迪的報道?”

“谷歌一搜就出來了。”

“托馬斯還在新奧爾良兇殺組?”

“調到刑事司法學院這幾年,我也不太清楚那邊的事情。不過沒聽說他調走,所以那位女記者才找到了他吧。”

“他說得不算太過分。”威爾端起杯子掩飾表情。

“否則我早打電話罵過去了。”

艾米莉亞是威爾在新奧爾良兇殺組時的隊長,現為費爾法克斯刑事司法學院副院長,今天來匡提科參加會議,順道看望過去的下屬。接受弗雷迪採訪的托馬斯當年也 同在兇殺組,威爾加入之前,他是組裏最好的警探。艾米莉亞跟威爾關係不錯,有些時候,貝弗莉會讓威爾記起這位曾經的上司。

她聊到女兒今年開始在華盛頓念大學,威爾很是吃驚,記憶中的凱西還是個小女孩。

兩人敘舊一中午,幾乎都是艾米莉亞說,威爾低頭聽著。可是艾米莉亞知道,威爾見到她很高興。她不問威爾過得好不好,因為威爾不擅長用謊言安慰或敷衍他人。

艾米莉亞看看表,下午開會的時間快到了,起身之前突然問:“你願意來刑事司法學院上幾節課嗎?”

“教行為科學?”威爾皺眉,有些意外。

“不,犯罪現場勘查。下週三開始對本縣巡警的新一輪培訓,你也好多年沒跟那些制服警察打交道了吧,就當來費爾法克斯市散散心,如何?”

威爾說自己回去考慮考慮,週五之前給她答復。


刑事司法學院學員跟聯邦學院那些精英的差別很明顯。威爾站在講台上,掃視一圈教室內的學生,他們是來自全縣各地的巡警,參加為期四週的職業培訓,跟擔憂 “回鍋”的聯邦學院學員們心情很不同,氣氛活躍得多。因此,威爾剛開始講課,便有人舉手提問。威爾看向那位身材魁梧的年輕人,請他站起來說。

“我只是個巡警,現場勘查那是犯罪現場組的事。我是說,既然我們都在警校學過基本的犯罪現場相關知識,懂得怎樣保護現場,那不就夠了,為什麼要浪費時間多開一門課?”

下面發出幾聲零星的附和。

威爾示意他們安靜下來,說:“沒錯,我相信大家記得發現犯罪現場後的五個步驟。但是,上過我的課程,你對現場的初步處理和保護會更加得心應手。我們只有一 次機會勘查原始的犯罪現場,第一個到達現場的警官做得好不好,很大程度上決定後期調查的成效。在整個案件的調查中,你們的工作至關重要。明白了嗎?”

那名警官點點頭,坐了下去,威爾把幻燈片換到下一張,繼續講道:“現在讓我們從進入現場的方式開始談起… …”

原以為自己會後悔答應了艾米莉亞,幾節課下來,威爾發現費爾法克斯的額外工作倒成了短暫逃避傑克和連環殺手案件的一個好辦法。艾米莉亞只要有空,就攔截住 上完課的威爾,帶他回家吃飯。有時還能碰上她女兒凱西,威爾發現長大後的她有幾分像阿比蓋爾,也是黑色直髮,皮膚白皙,個子不高,很苗條。畏懼社交的威爾 跟她們一起吃飯,並未覺得不自在。他對犯罪者們的行為分析得深入徹底,卻沒法解釋這對母女如何做到這一點的。


某日的課堂上,他把馬洛夫婦一案作為入室殺人案的例子,用幻燈片展示現場照片和部分記錄文件給學員們看。

威爾向他們提問:“這起事件在安保公司記錄中是誤報警,兇手藉此爭取到了繼續作案的時間。那麼,他用的什麽方法?”

話音剛落,他就得到答案了。

“電話… …他竊聽了電話。”回答者聲音很小,有些含糊。

“答對了。請站起來跟大家說說,嫌犯具體是怎麼做的。”威爾透過鏡片看著他,那年輕人頗為緊張,站起來時險些碰翻了桌上的筆記本電腦。

“他提前一段時間竊聽了受害者家的電話。要是派人爬到附近的電線桿上,一定找得到竊聽傳感器。他錄下誤報警時馬洛夫人與安保公司的對話,案發當時,他破門 而入,警報響起,他迅速開槍打中趕來查看情況的馬洛夫婦,再把錄音播放給安保公司聽。”年輕人提高了音量,讓教室內的人都能聽到,某些字詞仍是吐得不清。

“完全正確。請坐。”威爾頷首讚許。年輕人一臉興奮地坐回椅子上。

四週的課程結束後,威爾沒能繼續在費爾法克斯任教,開膛手的案子耗費太多精力,他實在疲於兩頭奔跑。他答應艾米莉亞,等到這個案子結束,可以再過去幫忙。


***


費爾法克斯縣沃爾夫查普的巡警馬修·布朗跟搭檔一起,乘警車夜間巡邏。這對搭檔照例輪流開車,他剛把方向盤交給對方,換到副駕駛席上,又開始想格雷厄姆先生的事情。

格雷厄姆先生家離這兒不遠,馬修有好幾次看到他的車拐進一片荒地裏。原來他住在遠離人煙的地方。

馬修對所謂的犯罪現場調查課程缺乏興趣。實際上,他做這份工作完全是個巧合。高中畢業尋覓工作之際,無意間看到當地警校的招生廣告,24周的學習時間,畢業後如被警察系統錄用便能返還學費,警察的工資和其他福利勉強過得去。馬修去試了一下,轉眼間,他已當了八年的巡警。

他的身體素質應付巡警工作綽綽有餘,也能冷靜、正確地處理突發事件。溝通能力差一些,上司給他安排了長於交際的搭檔,互補長短,就這樣無風無浪地度過了八個年頭。


上次培訓輪到馬修,本打算坐在課堂上發呆混過四週時間,他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工作方法,不必那幫脫離實際的傢伙們來指手畫腳。可是教授犯罪現場調查課程的 格雷厄姆先生很有意思。據校方介紹,他是聯調局來的,費爾法克斯離匡提科不遠,學校經常邀請聯調局的探員或實驗室專家講課,學生們對格雷厄姆先生的身份不 覺驚訝。馬修回宿舍搜索威爾·格雷厄姆這個名字,看了相關報導,深感興趣。

從很小的時候起,馬修就發現自己跟別人不同。他在親人的葬禮上無法哭泣,外祖父和父親去世時都是,母親沒有因此責怪他,歎息著把手放在他肩上,不明白這個孩子究竟哪裏出了錯。

小學三年級的一天,他在回家路上看到一隻受傷的小貓在馬路中間顫抖哀鳴,沒有停下腳步,沒想過去救它。他不怕那幫折斷小貓後腿把它丟在路上的孩子,只是不 想去救,小貓被卡車碾死的畫面,僅僅在他腦中閃現一瞬。他無法對那些可憐的東西產生同情,但也不能從他們的哀泣聲中獲得快樂。由此他知道自己與格雷厄姆先 生追緝的連環殺手相似而又不同。既然格雷厄姆先生能了解那些人,是否也能理解馬修?

馬修喜歡格雷厄姆先生講課的方式。他似乎不在意學生聽進去多少,不計較他們的反饋,然而你能從他的話裏聽出這些工作有多重要。即便馬修依舊無法理解,為何找出兇手、替受害人聲張正義很重要。

惟有一點他不喜歡。格雷厄姆先生講課途中,不時環視滿堂學生,目光掠過你的臉,卻沒在看你,他始終避免與人眼神接觸。馬修也極少跟人對視,除非是在工作中質詢相關人士。他不需要透過眼睛窺探他人心中所想,更不需要將自己心中所想傳達給任何人。

格雷厄姆先生是例外,馬修想要他的目光留在自己身上,所以他不暇思索地回答了那個問題。他討厭在課堂上回答老師的提問,更討厭被同學注視,可這是吸引格雷厄姆先生注意力的難得機會。

躲在玻璃鏡片後的眼睛終於真正看向他,馬修覺得身上皮膚發燙。只想摘下那副眼鏡,直接看進那雙時藍時綠的眼眸。馬修對很多普通人類的感情都不懂,何況格雷 厄姆先生這般複雜的人。他不需要看懂,允許他看著就行。若是格雷厄姆先生能關注他、分析他,并告訴他馬修·布朗到底是什麽人,那就再好不過。

四週時間過得太快,能見到格雷厄姆先生的時間所剩無幾。有幾次下課後,馬修磨蹭到同學們都走光,格雷厄姆先生還沒收拾完講桌,他走到桌前,問了一些法庭科 學方面的問題。對方抬眼看他,迅速又垂下,大約只看到了自己的眼鏡框。他答到一半就收拾好了,拎著包往外走,馬修趕快跟上去。格雷厄姆先生的回答很詳盡, 尤其在談到昆蟲學方面問題的時候。

“你在家裏養了那些蟲子嗎?”馬修追著格雷厄姆先生走在學院過道裏,一時沒管住好奇心,問了出來。

格雷厄姆先生瞥他一眼,看上去幾乎被逗笑了。“沒有,我把它們養在聯調局實驗室。我在家忙著養狗。”

“格雷厄姆先生喜歡狗嗎?”

“是的。”他結束了這個話題,顯然不願意跟學生談論私事。或許他不願意跟任何人談論私事。

離開費爾法克斯刑事司法學院後,馬修擔心再沒機會見他。沒想到,不久後馬修更換了巡邏區域,某日巡邏途中,瞟見格雷厄姆先生開車經過。他就住在沃爾夫查普。


夜深了,馬修跟搭檔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天,心裏想著這會兒格雷厄姆先生該和他的七隻狗狗一起,在家中安然熟睡。

“前方好像有人。”搭檔突然說。

警車前燈照到的範圍內有個人影,楞在路中央,車子駛近了也不躲。搭檔停下車,那人被燈光晃得抬起手臂遮擋眼睛。

這個時間在路上遊蕩的多半不是醉鬼就是用藥後的癮君子,千萬別是哭哭啼啼的女性強姦案受害者。馬修眯眼去看,是男性。那就更糟了,他會告訴警察自己沒事,摔了一跤而已,特殊受害者小組的警探又得開解半天,告訴他一個新消息:強姦案的受害者不限於女性。一場更難堪的鬧劇。

走近看清那人模樣,馬修發現自己有些慌神。他是格雷厄姆先生。

“先生?你迷路了嗎?”搭檔在確認他的狀況。

“拉里,他是我朋友。我來吧。”馬修趕緊上前去。

搭檔瞧了瞧他,說:“那我回車上等你。”

他把格雷厄姆先生牽到道路一側,避開刺目的車燈,蹲在格雷厄姆先生腳邊的狗狗跟著跑過來。馬修柔聲問:“格雷厄姆先生,發生什麼事了?”

他搖搖頭。“如果我沒在做夢,那就是夢遊,不是第一次了。”

格雷厄姆先生吸吸鼻子,抿著嘴低咳兩聲,他只穿了薄薄的短袖T恤和短褲,還赤著腳。馬修連忙帶他坐進車裏,從後備箱翻出乾淨毯子給他披上。他聞到格雷厄姆先生身上有股酒味,不濃,應該是睡前喝了幾口,不至於醉到出來亂走的程度。

“我們送你回家。”馬修在車窗外彎腰對他說。

“謝謝。”格雷厄姆先生說完扭頭去看蹲在身旁的狗,手指撓撓他的頭頂,棕色的狗狗打了個呵欠。

警車停在格雷厄姆家門前,馬修跟搭檔說好,要他巡邏完這一圈再來接自己。不理會格雷厄姆先生的拒絕,馬修扶著他進屋。房門大敞,好在此處偏遠得連小偷也沒空光顧,進門開燈,馬修看出屋內確實沒有值得盜竊的物品。

“急救箱在哪兒?”馬修把他安置在躺椅上,左右搜尋。

“做什麼用?”格雷厄姆先生好像沒有徹底清醒。

“你的腳。”

“噢。”他眨眨眼。“那邊櫃子的最下面一層。”

格雷厄姆先生運氣很好,腳底有幾處劃傷,都很淺。馬修輕輕握住他的腳,取下腰帶上的電筒照著,用鑷子夾出幾根小刺,然後清洗了傷口。

“謝謝你,布朗警官。”合上急救箱時,聽到格雷厄姆先生這樣說。他很詫異地抬起頭問:“格雷厄姆先生,你記得我的名字?”

“你總在下課後纏著我問問題,怎麼忘得了。”格雷厄姆先生笑了。

馬修咕噥著表示抱歉。

“你很快就想到了竊聽電話的手法,比我更快。”

“因為我學過電工,熟悉那些事情。分局的電線和監控線路經常是我在維修。”馬修把急救箱放回原處,旁邊桌上擺著一個壞掉的發動機。“格雷厄姆先生也喜歡修理機器?”

“我父親曾經以此為生,他教會我修理船發動機。”

窗外有燈光晃過,拉里回來了。

“我還得去巡邏。”馬修看看手錶。“才三點鐘,你可以鎖上門,好好睡一覺。”

格雷厄姆先生又一次感謝他。馬修拉上房門,走向巡邏車,他不該因為格雷厄姆先生遭遇的意外感到高興,可是這給了馬修進入他生活的契機,他沒法抑制內心的激動。

三天後,馬修又在夜半的道路上撿到格雷厄姆先生,這回他的運氣就沒那麼好了。巡邏車來到身邊時,他已經清醒,因為被碎玻璃片劃破了腳底,鮮血直流。馬修二話不說直接把他帶到最近的醫院。

“你開始夢遊多久了?”送他回家的路上,馬修問。

“一週左右。”

“沒去看醫生?”

“萊克特醫生說是心理方面的問題。”

“這個萊克特醫生是什麽人?”

“我的一位… …朋友,是心理醫生。”

馬修笑了一聲。“在心理醫生眼中任何問題都是心理問題。”

格雷厄姆先生有些意外地看他,馬修撇撇嘴。“小時候我媽帶我去看過幾個。”

把他送到家,馬修重新回到巡邏車上,天亮才能交班。

那晚馬修做了夢。他走在童年走過千百次的馬路上,前方有一團瑟瑟發抖的小東西,後面有車來了,它的哭叫被引擎聲蓋過。馬修衝到路中央,一把抓起它,跑到馬 路對面。卡車司機把頭探出車窗罵了他幾句。馬修抱著顫抖的貓咪回家,它的四隻肉掌扎滿小刺,馬修發現自己手邊有個急救箱,從中翻出鑷子,幫它一一挑凈小 刺。小貓沒有反抗,明亮的灰綠色眼睛觀察著他的動作。

最後,綠眼睛的貓咪用腦袋蹭蹭馬修手背,從打開的窗戶跳出去,馬修站在窗邊,心頭一陣悵惘。醒來之後,那種感覺也沒消失。




註釋:沃爾夫查普位於費爾法克斯縣,該縣縣治為費爾法克斯市。關於費爾法克斯刑事司法學院的事情全是我瞎編的。



***



次日,威爾從匡提科回到沃爾夫查普,給狗狗們餵了食,琢磨今晚吃什麼,忽然聽到有車開到附近,停在屋旁小路上。他推門出去,正見馬修從他的小破車裏鑽出來。

“車子不錯。”威爾難得說句違心話。

“去年在一次拍賣上買到的,花了三個週末才修好。熄火過一兩次,平常都挺好的!”馬修開心地拍拍愛車。

“下次再出問題,來找我吧,我不是只會修理船發動機。”威爾想做點什麼答謝這位年輕巡警。

馬修用力點頭。

“所以這是警察回訪嗎?如你所見,我挺好的,按時上下班,一整天都過得很順利。”威爾猶豫了一下,後退一步。“進來坐坐吧,我給你倒杯水。”

換掉警服後,馬修變得不太一樣,走路的姿勢也輕快許多。他又一次意識到這個巡警還很年輕。


這樣的“回訪”重複了幾次。在傑克、阿拉娜和漢尼拔之外,威爾有了新的固定訪客。原以為馬修和他都不善言辭,恐怕難以交流,誰料兩人竟意外地投緣。聊天中威爾了解到他是本地人,在沃爾夫查普做了八年巡警。在新奧爾良當過三年巡警的威爾,僅在這件事上就跟他有聊不完的話題。

“年輕那會兒,我因為在兇殺組警探面前多嘴多舌挨過罵。”威爾給馬修的玻璃杯添了一指高的威士忌,回憶起巡警時代的往事。

“所以我才不跟他們廢話呢,交代清楚情況就走人。”馬修笑嘻嘻地說。

“我知道他們一定會漏掉那條線索。”威爾歎氣。

馬修收起笑容。跟格雷厄姆先生交上朋友之後,他放棄初衷,不再希望對方深入了解自己。巡警威爾冒著挨罵、甚至日後被整治的風險也要指出警探們的疏忽,他不 願意看到殺害無辜者的兇手逍遙法外,而馬修不會。馬修有自己的一套工作方式,比身邊其他人做得都好,卻不被格雷厄姆先生讚同的方式。

察覺到馬修的情緒變化,威爾換了個話題。

“記得你在準備晋升考試?”

“嗯,去年我在本地的社區大學拿到了學位,有資格參加考試了。”馬修跟大部份同事一樣,不把文憑當回事,可惜上面那些官僚的觀念不同,他們要求警探具備大學文憑。

“準備得怎樣?”巴斯特的前爪趴到威爾大腿上,討取食物,威爾餵了他一點。

“不好。”馬修苦著臉答道,他記起了此行目的。

“爲什麽?”威爾不由自主轉換為老師的態度。

“合租的室友交了新女友,那姑娘經常帶朋友回家聚會,很吵。”

“你可以回家陪母親暫住一段時間。”

“不行!”馬修立即反對,隨後耷拉著腦袋嘟囔道:“不出三天,她會跟我吵一架再把我趕出門。”

威爾忍俊不禁,又怕傷害到對方,趕快低頭專心逗狗。

“我能在你家借住一段時間嗎?”

突如其來的請求驚得威爾馬上抬起頭,他在不少流浪狗臉上見過馬修此時的表情。

“我會付你房租的,格雷厄姆先生。”他的聲音聽起來很可憐。

威爾想拒絕,他知道馬修的真實意圖。昨晚他又夢遊了,幸好輪到馬修值夜班,巡邏途經他家附近,順道過來察看情況,見大門開著,床鋪空空蕩蕩。馬修到處找他,最後在一片林子裏找到了。

他避開對方懇求的眼神,喝掉杯底的一點威士忌。

“那你等會兒去把二樓臥室收拾一下。”

馬修的反應讓他想到聽說可以出去散步的巴斯特。


第二天正值週末,準備晋升考試的布朗巡警帶著不多的行李搬進威爾家。晚上,威爾用當天釣到的魚給兩人做了晚飯,飯後馬修洗碗。威爾把落地檯燈移到馬修坐著的單人沙發旁邊,馬修老老實實打開複習資料看起來。

“你在看什麽書,格雷厄姆先生?”馬修試圖挑逗溫斯頓,無奈人家不理,於是轉而跟狗狗的主人搭話。

“《逃出窗外消失的百歲老人》。”威爾報出書名。

“小說?”

“嗯。”

馬修扭著身子瀏覽對面那壁墻的兩個書櫃。釣魚雜誌,動、植物學和機械修理方面的書籍,還有些不少小說和歷史書。

“我以為你有很多犯罪學的書。”

“都在實驗室,我不把它們帶回家。”

“你也沒有電視。”

“想看電視的話,可以把你家那台搬到二樓來。”威爾把手中的書翻了一頁。

“我不喜歡看電視。”

“對了,我家也沒有網絡。很無聊吧。”威爾記得馬修的行李中有一台筆記本電腦。

“沒關係,我很少上網,基本不用臉書和推特。”

“不用最好,幾年前就有連環殺手通過臉書尋找目標。”

“我很期待被他們相中。”屋裏不冷,馬修只穿了白色短袖T恤,露出肌肉發達的手臂。

“就算我不是聯調局側寫師,也能告訴你,他們會讓你失望的。”威爾有些納罕,爲什麽自己能跟馬修拿這樣的事開玩笑。

夜深了,馬修在複習資料的催眠下昏昏欲睡,威爾打發他上樓睡覺,檢查過門窗就躺下了。這一晚過得很平靜。早上威爾剛醒,廚房傳來響動,他掀開毯子爬起來,在廚房門口看到灶前忙活的馬修。

“我們輪流做飯?”馬修提議道。

威爾同意了。


週二早晨,威爾關掉鬧鐘坐起來,被單和頭髮又是潮乎乎的。晨光透過窗簾照著對面躺椅上未醒的馬修。昨晚他很早就上樓睡覺了,怎會在這兒。威爾瞧瞧身上的T 恤,辨出不是昨天穿的那件——破洞的位置從領口變到了肩頭。模模糊糊記起昨夜又做噩夢,馬修拿毛巾幫他擦汗,換掉濕透的衣服。

威爾家離馬修所在分局不遠,今天不值早班的他可以晚點再起。威爾把鬧鐘設到馬修起床的時間,匆匆洗漱過,輕手輕腳離開了,馬修仍在熟睡,看來昨晚折騰得夠嗆。

發燒、幻覺和夢遊越來越嚴重。馬修建議他去醫院檢查之前,他已經有了這個念頭。儘管萊克特反覆告訴他,這是心理壓力過大造成的。



***



有天下午,迎接馬修回家的是一片狼藉。沒必要問壁爐煙囪上的洞怎麼回事,作案工具——錘子還在握在嫌犯手裏。馬修脫掉外套捲起袖子,拿袋子把磚塊裝起來放進雜物間,打掃乾淨壁爐,找出一些用剩的墻紙臨時糊上破洞。

“我明天去買點沙子和水泥回來把墻補好。給我吧。”馬修從威爾髒兮兮的手中拿走錘子,觸到他的肌膚,很燙。

他猜得出這起破壞事件的來龍去脈——威爾又“聽到”那種聲音了。上週六的早晨,威爾沒出去釣魚,在家修理發動機。馬修窩在沙發裏,假裝看複習資料,不斷偷瞄側躺在地毯上的威爾。他喜歡威爾穿這件針織衫。

威爾突然停下動作,扭頭觀察狗狗們的狀態,似乎沒發現異樣,拿起螺絲刀繼續工作。半分鐘後,他又丟下工具,像在凝神諦聽,馬修也豎起耳朵,什麼也沒聽到,這是一個安靜的秋日早晨。他正在心裏犯嘀咕,威爾猝然從地上爬起,奔向大門,馬修慌忙跳下沙發追出去。

“關上門,別放狗狗跑出來。”威爾回頭吩咐他。

馬修關好門,趕上走進小道對面荒地裏的威爾,他表現得像在循聲追尋某種東西,可是馬修沒聽見任何聲音。威爾最終也意識到了,他停下腳步,陷入迷惘。馬修一言未發地守在他身後。


那天下午,阿拉娜來看望威爾。看到阿拉娜的車停在屋旁小道上,馬修從沙發上彈起來,召喚溫斯頓跟他上樓。

威爾的朋友們都不太能接受他的這位同居者,在他們心目中,威爾是個孤僻無友的人,離群索居不就是為了逃避他人,怎可能自尋麻煩找個傢伙來朝夕共處。他們對馬修很戒備,疑心他有所圖謀。威爾也沒對他們多加解釋,每次有人來訪,就讓馬修自己去二樓看書。

行為科學部主管傑克·克勞福德也來過幾次。所以有人偷偷告訴馬修,聯調局查過他的檔案,他一點也不意外。傑克未能從他的履歷中找出可疑處,卻沒因此對他放鬆警惕,每次都用那種“我知道你不是好東西,盯著你呢,老實點”的眼神看他。

馬修最不歡迎的來訪者是萊克特醫生。他對馬修不來那一套故弄玄虛的說話方式,大概沒把馬修放在眼裏,也可能是意識到馬修不會買他的賬,他的態度很冷淡,只 維持基本的禮貌。有次,馬修偶然跟他四目相對,那雙褐色的眼睛深處空無一物。馬修不是心理醫生也不是側寫師,巡警的直覺告訴他,決不能放心讓這人站在自己 背後。

他坐在地板上,抓撓溫斯頓的脖頸,盯著床頭櫃上鬧鐘的電子顯示屏。五分鐘,十分鐘,十五分鐘,十七分鐘。阿拉娜的車子發動的聲音。他把資料夾甩到床上,同溫斯頓一塊兒下樓去。



***



近來連日陰雨,這天馬修巡邏歸來,遠遠望見立在警局大門口一動不動的威爾。他一路小跑過去,支開前來詢問的同事,把神情恍惚的威爾帶到沒人的檔案室。

“發生什麽事了嗎,格雷厄姆先生?”馬修緊張地問他。

威爾還是一副迷茫的樣子,鬈髮被雨水打濕,黏在額前。聽了馬修的問話,他驟然變得很激動,站起來,在房間裏走來走去,做出誇張的手勢,語速很快,說得磕磕巴巴。“我、我本來在西弗吉尼亞州格拉夫頓的沙灘上,一眨眼,發現自己站在你們分局門口,但我根、根本沒睡著。”

“你先等等。”馬修讓他坐下,去自己更衣櫃找來毛巾,幫他擦乾頭髮。威爾坐在椅子上任憑他擺弄。

“你的車停在警局門前,所以是開車過來的。你從格拉夫頓開車到沃爾夫查普,差不多要四個小時,中間的過程完全不記得?”馬修的手微微顫栗,坐在他面前的威爾毫髮無傷,可他後怕。

“我一、一定有什麼毛病。”威爾發著抖說。

馬修感到很無助,格雷厄姆先生遇到麻煩了,他卻幫不上忙。他向隊長請了假,開威爾的車把他送回家。

“明天我陪你去醫院。”馬修從未用如此強硬的語氣跟格雷厄姆先生說話。

威爾坐在他的躺椅上,搖頭拒絕了。

“我自己去。”

“你真的會去?”馬修焦躁起來。“開了四個小時的車,一點也不記得經過,下次就不一定有這麼好的運氣了,格雷厄姆先生。”

“我知道自己出了問題。癲癇、腦瘤、血栓甚至精神分裂症都有可能。”

“他告訴你是精神分裂症嗎?”馬修尖銳地質問。

“誰… …哦,萊克特醫生說可能是心理疾病,我提出想做MRI檢查,他也沒怎麼反對。”

馬修的表情緩和了些。

“及時告訴我檢查結果。”

第二天巡邏途中,馬修收到來自格雷厄姆先生的短信。

“MRI檢查未見異常。下次再取血樣做進一步檢測。”

見馬修一臉陰沉地怒視手機,搭檔拉里忍不住問他:“女朋友跟你分手了?”

“不是。”

“女朋友懷孕了?”

“我沒女朋友!”

拉里被他的怒吼嚇到,嘖了兩聲,不再煩他。


那晚輪到馬修做飯,餐桌上兩人都沒多說話。飯後,馬修放下碗筷,把威爾按在沙發上。

“我去洗碗。”他說。

他們睡得很早。威爾的夢遊和噩夢日趨嚴重,起先,馬修不肯再上二樓,堅持睡在躺椅上守著威爾。有天威爾實在過意不去,讓他上床睡在自己旁邊。威爾知道馬修 看向他的視線帶著不尋常的熱度,卻仍是願意信任那個青年。有了馬修的陪伴,噩夢開始減少,發燒依然免不了,一覺醒來床單枕頭都是濕的。馬修全不在意,默默 地動手換掉床單,連同威爾脫下的衣服一起丟進洗衣機。


威爾沒能看到血樣測試的結果。第二次檢查時,蘇克里夫醫生被人殺死。

這是馬修今天第十三次掏出手機查看。拉里幫他記著數呢。馬修握著手機,眉頭糾結。

“我下車打個電話。”他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突然說。

“沒問題。”拉里找地方停下車,心想果然是跟女友吵架了。

威爾接了電話,看來他按照馬修的叮囑帶著手機。那邊有人說話的聲音,馬修分辨出他是傑克·克勞福德,威爾怎會跟傑克一起。

“馬修,又有新案件,回頭再跟你聯繫。”

威爾說著要掛電話,馬修趕快喊住他,問他是什麼案件。

“有人殺了蘇克里夫醫生。”


好容易熬到換班,馬修直奔法醫室。

“康妮在嗎?”馬修在門外走廊攔住主檢法醫康妮·福斯特的助手邁克爾。

“在,剛驗完屍。”

馬修拍拍他肩膀道過謝,加快腳步走進法醫室。

“康妮,現在有空沒?”

一位四十歲出頭的黑人女性在桌前寫報告,聽到招呼,放下筆沖他笑。

“馬修?有緊急的案子?”

“不,”馬修走過來,低聲說。“私人的事情。”

看出他的焦慮,康妮蓋上鋼筆,要他坐下慢慢講。

“我的一位朋友,最近一個月來總是發燒,夢遊,有幻覺和記憶丟失的狀況,激動起來說話還會口吃,他以前從不口吃。他自己猜測可能是腦瘤或者血栓,他的心理 醫生傾向於認為是心理疾病,他不相信。我更不信。幾天前,那位心理醫生帶他去醫院找熟人做了MRI檢查,說是沒查出異常,下回再去測試血樣。”

“你可以先等測試結果出來。”

“第二次檢查是今天,你猜發生了什麼?”

康妮的好奇心被吊起,催促他快說。

“跟心理醫生相熟的那個神經科醫生死了。檢查結果出來之前,他在自己辦公室被人殺死。”

康妮睜大眼睛。“馬修,你是來給我提供小說素材的嗎,是不是邁克爾跟你說了我在寫小說的事?”

“這是真事,你可以跟同行打聽巴爾的摩諾博山醫療中心的兇殺案,聯調局處理的。”

女法醫的表情變嚴肅了。

“小說要是這麼寫,也有點過分巧合,顯得太浮露。如果是真事… …你最好先把職業好奇心放在一邊——”

“不是好奇!”馬修激動地打斷她的話。

“好的,好的,我知道。”康妮輕聲安撫他。

“對不起。”馬修垂下腦袋。

“沒事。你盡快帶他去別的醫院徹底檢查,要是信不過某些人,那就避開他們。”康妮皺眉尋思片刻。“我對神經病學的了解有限,倒是有個神經內科的朋友,要不明天帶你去見見他?”

馬修忙不迭點頭,約好明天上午去當地醫院請教那位神經科醫生。

那天威爾歸家很晚,進門時臉色很難看,馬修考慮了一回,沒跟他提這事。


布萊克醫生個子不高,體型粗壯,表情也很憨厚,脫掉白大褂肯定更不像醫生。然而人不可貌相,康妮對他的專業水平很有信心,馬修信得過康妮。

布萊克醫生聽完馬修的描述,琢磨了一陣,又問:“除了之前提到的症狀,還有沒有其他異樣?”

“其他異樣… …”馬修驀地想起另一個異常狀況。“他的手指有時會無意識地扭動。至少在一個月前,他沒有這種習慣,我很確定。”

“手足徐動症?加上疑似精神分裂的症狀… …MRI檢查無異常… …”布萊克醫生沉吟半晌,最後對他說:“建議你帶他做腦脊液和血清檢查,每一種可能的檢測項目都做,總能找出問題所在。”

“尤其不要忘記檢測抗NMDAR抗體。”他看著猛點頭的馬修,又補上一句。

“抗… …什麽?”馬修聽懵了。

康妮向馬修解釋道:“抗N-甲基-D-天冬氨酸受體抗體。假如檢測結果呈陽性,就是抗NMDAR腦炎。其實我也在猜測是不是這個病。兩年前,我遇到過一個 案子,精神病院有個病人突然死去,家屬認為是精神病院治療不當造成的。屍檢發現那名年輕女子得了抗NMDAR腦炎,正是她的死因。這病在發病初期有類似精 神病的症狀,碰巧她家有家族精神病史,家人想當然地以為是精神病,精神科醫生也認為她患了精神方面的疾病,便送進精神病院治療,大約三個月後死了。

當然,檢查結果出來之前,誰也不知道你的朋友究竟患了什麽病。就按埃文說的,把能檢測的東西查個遍,肯定能查清楚。“

“他會死嗎?”馬修的表情很呆滯。

康妮沒見過馬修這幅模樣,抓住他的手安慰道:”我們越早得出診斷開始治療,希望就越大,別輕易放棄。”

接下來馬修體驗到了威爾所說的記憶模糊是怎麼回事,回過神來,康妮在喊他下車,他們已經到警局停車場了。


這天夜裏,帶著陰鬱表情回家的人是馬修。

“你的眼睛怎麼了?”看到馬修青紫的眼眶,威爾站起來,想走過去,又不知走過去能做什麼,就那樣站在檯燈旁。

“受害人家屬打的。”

馬修從沒跟受害人家屬起過衝突,而且他向來很擅長保護自己。威爾更覺意外,追問發生了什麼事。

“今天晚上,我們在一個治安很好的街區發現一具屍體,二十多歲的年輕女性,衣衫凌亂地躺在地上。她家就在附近,家屬很快趕到。她父親質問我們為什麼要讓她 繼續躺在路上,為什麼不幫她穿好衣服。我說在犯罪現場組趕來取證之前,我們不能動現場的任何東西。話還沒說完,他就給了我一拳。”馬修的語氣透出無限疲 憊。

“看了醫生沒?”

“看了,沒骨折。開了些消炎藥。”馬修說著把手中的袋子擱在桌上。

威爾感到很不安。他不習慣應付這樣的場面。馬修把自己丟進沙發裏,他也跟著坐下。

“沒躲開他的拳頭,是因為我當時走神了。我在巡邏期間,一秒鐘也不會放低警惕,誰知道有什麼在背後、在前方拐角處等著我。所以我幾乎沒在巡邏中受過傷。”馬修脫掉鞋子,屈起雙腿,下巴放在膝蓋上。“今天,我一直在想你的事情,格雷厄姆先生。”

在他的要求之下,威爾開始管他叫馬修,可他依舊稱呼威爾為格雷厄姆先生。

“馬修… …我沒事——”

“血液檢查的事情,你打算就這樣忘掉了,是吧?”

“有空的時候,我會再去檢查。”

“這週之內。”馬修仰起臉,緊盯著威爾,檯燈的光線照著腫起來的眼眶。“我陪你去。不去巴爾的摩,也不去喬治敦大學醫院。就在沃爾夫查普。”

“行。”威爾答應得很乾脆。

“要徹底檢查,特別是抗N-甲基-D-天冬氨酸受體抗體。”馬修把這一串名詞背下來了。

“為什麼?”

“康妮和布萊克醫生都說查一下沒壞處。”

“全聽你的。”威爾有些想笑,忍住了。

馬修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滿意的低嗚。威爾伸手撓撓腳邊溫斯頓的下巴。


馬修請假陪威爾去了沃爾夫查普醫院的神經科,布萊克醫生保證會把能查的項目都查一遍。抽取好血液樣本後,他帶威爾去做腰椎穿刺,聽到這個名詞,馬修緊張起 來,布萊克醫生向他解釋腰穿沒有危險,也不疼,而且他的技術絕對值得信賴。抽完腦脊液,威爾平臥在床上,馬修終於被醫生放進來,忍住沒問他疼不疼,拖來一 把椅子,坐著陪他發呆。

完成所有的檢測後,診斷結果證實了此前的猜測,果真是抗NMDAR腦炎。

威爾住院那天,馬修借他的手機通知了傑克,對方火速趕到醫院,像是迫不及待要戳破馬修的騙局。

到最後,那些玄而又玄的心理分析和暗喻都敗給了神經內科主治醫生布萊克交給傑克的那份診斷報告。能幫助威爾的是免疫治療的藥物,而非某位心理醫生富於哲理的開導。

萊克特隨後趕來,挨著傑克伸長脖子去看報告,看完之後,慢悠悠地發表議論:“抗N-甲基-D-天冬氨酸受體腦炎是一種極難正確診斷的疾病,早期症狀跟精神分裂症有類似之處,部分患者的MRI檢查全無異樣,除非你知道要找什麼——”

“我知道要找什麼,更知道威爾不需要什麼——你們。克勞福德探員,你有整個聯調局的人可用,為什麼不放過那個病人,別再打擾他。”馬修堵在病房門口,冷眼看著這兩個人。

拿著報告書的克勞福德作勢要發怒,馬修把他們關在病房外,坐回椅子上,怔怔地看著格雷厄姆先生沉睡的模樣。


晚些時候,阿拉娜·布魯姆也來探望。威爾還沒醒,馬修佔據著惟一的椅子,不給她讓座。

“你可以改天再來。”埋頭讀書的馬修如此建議。

阿拉娜剜他一眼,神色很複雜。傻站著很沒趣,不多久她也走了。病房裏只剩馬修和他的格雷厄姆先生。


治療漸漸起效,威爾的狀況一日日好轉起來。馬修每天下班便往醫院趕,生怕他沒守著的時候,傑克又把威爾從病床上拽起來,拖回現場去。

傑克沒有那樣做。未必是不想。威爾治病期間,連環殺手們一如既往在隨心所欲殺人。傑克這回真的無人可用,聯調局更高層的官員替他找到了解決之道。


艾米莉亞週末來探病,馬修藉口有事要辦,騰出椅子,關門離去了。

“你看起來精神不錯嘛!”艾米莉亞把椅子搬到床頭旁邊。

“嗯,不發燒了。腦子清醒的感覺真好。”威爾笑著說。

閒話一陣後,艾米莉亞問他有沒有聽說聯調局最近的人事變動。

“沒有。傑克很忙,不怎麼過來。何況那跟我沒關係。”

艾米莉亞含笑告訴他:“關係可大了。聯調局行為科學部曾經有個叫約翰·雷勒斯的人物,你可能不認識,但是絕對有所耳聞。”

“他是不是去了達拉斯分局。”威爾研究過他抓住的連環殺手,讀過他的書。

“對。七年前調去,不是自願的。當年他捲入高層的傾軋,受到牽累,被貶謫達拉斯。”

艾米莉亞的丈夫幾年前調到聯調局人事部門工作,熟知很多內幕。威爾不清楚這些事,也沒興趣。

“他在達拉斯分局也幹得很出色。執意流放他的人現已退休,我以為聯調局會召回他,萬沒料到他們找上了你。局裏似乎有人不願意雷勒斯回匡提科,屢次從中作梗。既然你已經不能用了,高層決定把雷勒斯從達拉斯調回來,指派他當克勞福德的副手。”

威爾不知該作何感想。

“你就安心養病吧,雷勒斯很快會讓大家見識他的能耐。”艾米莉亞長歎一聲,握住威爾的手。“你不該離開實驗室和課堂,威爾。”

威爾沒回答,心裏明白她是對的。


艾米莉亞的預言很準確,貝弗莉第三次來探望他時,談起雷勒斯最近抓到的兩名連環殺手。

“傑克不讓我們跟你談未偵破的案件,既然雷勒斯已經抓到兇手,那就不再是禁忌了。雷勒斯不愧是聯調局的傳奇人物,我說的不止是他的破案能力,”貝弗莉覷一眼緊閉的病房門,壓低嗓門。“他敢跟傑克嗆聲。那兩人平常處得還可以,但是一有分歧,傑克根本壓不住雷勒斯。”

說到這兒,貝弗莉忍不住放聲大笑。威爾也樂了。他在電視上見過雷勒斯接受採訪,顯然是個強勢人物。雷勒斯今年四十五歲,比傑克略高一些,體格相當健碩,艾米莉亞還透露他年輕時曾在特種部隊服役,上過戰場。但從他在電視上的表現來看,這人的心思與外表相反,極其細膩縝密。


威爾住院期間,馬修參加晋升考試并通過了。威爾開玩笑說可惜自己躺在病床上起不來,否則要為他好好慶祝一番。馬修勉強笑笑,通過考試沒讓他感到開心。

阿拉娜和萊克特偶爾來探望,有時一起來。馬修以前就問過威爾,那兩位博士是不是一對,他見這問題使得威爾神色黯然,便不再提。

艾米莉亞的女兒凱西也來過兩次,還給威爾捎了幾本新出版的小說,向他保證絕對值得一讀。女孩爽朗的笑聲把阿比蓋爾早些時候留下的陰沉氣氛一掃而空。


住院第三個月,有天傑克門也不敲直接闖進病房,馬修立即站起來,神情戒備地看著他。

傑克不是來帶威爾回現場的,接下來他說的話震驚了馬修和威爾。

“抓到切薩皮克開膛手了。是萊克特。”

入院後,威爾不再考慮任何案件相關的事情。萊克特多半在威爾的病況上撒了謊,也許那只是精神科醫生的“好奇心”,假如一名心理變態者當了精神科醫生,威爾 不奇怪他會這樣做。心理變態者不都是犯罪者,更不一定是連環殺手,況且威爾沒有證據把他和切薩皮克開膛手犯下的罪行聯繫起來。他旁敲側擊地勸說傑克調查萊 克特,如能排除他的嫌疑,威爾可以心安一些,怎奈傑克聽不進去。

“雷勒斯抓到的?”威爾問。

“對。約翰在萊克特家發現線索,萊克特襲擊了他,約翰折斷他的左臂,還差點扭斷他的脖子。急救人員幫萊克特處理了骨折的手臂,他現在躺在巴爾的摩醫院裏,內臟的傷還要治療一段時間。”

“多派幾名機靈點的警察看守,別讓他給跑了。”威爾提醒他。

“放心吧,約翰都安排妥當了。”

切薩皮克開膛手是漢尼拔·萊克特,萊克特已經被抓住,威爾感到一陣輕鬆。


出院時,傑克來接威爾,他只好上了傑克的車。馬修萬般不情願地開著威爾的車子跟在後面。

到了威爾在沃爾夫查普的家,傑克站在車旁,等他與狗狗們團聚的溫馨場面告一段落,臨走前丟下一句:“那你再考慮考慮。”

威爾沒應聲,拍拍溫斯頓的腦袋,站起來。

馬修跟隨威爾和狗狗們進了屋,猶豫再三,還是問了。

“傑克要你回去幫他查案。是嗎?”

“你聽到了?”

“沒。我看了新聞,這兩個月又連續發生兩起殺死夫婦二人的入室謀殺案,是馬洛夫婦那個案子的兇手?”

“傑克說雷勒斯也一籌莫展。”

馬修把抱在懷裏的一大袋藥物放到桌上,背對著威爾。

“醫生要你出院後好好休養,別急著回去工作。”

“是的。”

“祖父去世後,留了佛羅里達州舒格羅夫島上的一座房子給我們,我媽說她不想離開費爾法克斯,所以房子空了好幾年。”馬修握緊拳頭,鼓起勇氣說下去,卻不敢轉頭去看格雷厄姆先生。“你願意搬到佛羅里達去嗎?”

過了好久,威爾才回答。“給我點時間考慮。”

馬修知道一切都結束了。他安頓好這位剛出院的病人,聲稱要去值班,開著自己的車離去。

那晚馬修沒回去,此後的一個星期都沒有。


馬修厭惡威爾身邊那些人。他們都想在威爾身上有所獲取,當威爾無法滿足他們的需求,他們毫不掩飾其失望,或者要求威爾做得更好,或者疏遠、捨弃他。威爾不需要那些人。如果馬修也向威爾提出索求,那麼威爾也不再需要他。

沒有誰喜歡被人擺佈。馬修不做任何格雷厄姆先生不喜歡的事。他試圖決定格雷厄姆先生的未來,就失去了留在他身邊的資格。

馬修回到他的公寓,芬克很興奮地問他是不是被女友甩掉了,兩個同病相憐的人正好可以大醉一場。馬修沒理他,回自己房間鎖了門倒頭便睡。

這天傍晚,馬修拖著疲憊的雙腿回家,低頭看著地上厚厚的積雪,險些錯過停在路邊的車,若不是威爾出聲引起他的注意。

“格雷厄姆先生… …”馬修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

“回家吧,馬修。”威爾在對他笑。馬修跑過去,抱住他,威爾也抬手環住他的後背。


晚上,馬修把放在壁爐裏的兩台取暖器調到最高檔,幫威爾把住院前修到一半的發動機搬到他平常修理東西的位置,背抵沙發跟狗狗們並排坐在地板上,望著威爾幹活。

“你不問我的答案是什麽嗎?”威爾修理了一會兒,放下螺絲刀,看向他。

馬修用力搖頭。他不會左右威爾的想法,不會妄想改變他。

“我已經辭職了。”威爾平淡地說。

馬修瞪大眼睛,一臉茫然。

“假如你願意把祖父的房子借給我住,我打算搬到佛羅里達去。這房子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我不回來了。”威爾用手支撐上半身坐起,平視對面的馬修。

“爲什麽我不能跟你一起去。”馬修無法不問。

“你剛通過晋升考試,去兇殺組或者別的小組都很有前途… …”

“我明天就辭職。”馬修大聲打斷他。

這一刻,馬修讀懂了那雙灰綠色眼睛裏的感情。

馬修手腳並用爬到威爾面前,掃開地上的修理工具,把狗窩推到遠處,脫掉身上的背心丟在一旁。威爾仰躺在地毯上,馬修親吻他的脖子、下巴和嘴唇——比看上去 更柔軟。馬修情不自禁地舔舔威爾的嘴角,他早想這麼做了。他的親吻讓威爾勃起,他把手放在上面,首先想到的是這現象說明威爾恢復得不錯。他往後退一些,解 開威爾的褲扣,威爾配合地抬高臀部,任馬修幫他脫掉長褲。馬修含住陰莖頂端,吮去前液。威爾發出壓抑的嗚咽。他吞入更深,再吐出,威爾抓住他的短髮。沒花 多久就讓威爾射在他嘴裏,咽下之後,舔凈威爾變軟的陰莖。馬修用手給自己擼了出來,扯出紙巾擦掉,然後躺在威爾身旁。地毯很窄,威爾改為側躺的姿勢,給他 讓出空間。馬修往前蹭蹭,幾乎貼上威爾的身體,伸手拂開垂落在他額前的劉海,軟軟的鬈髮滑過指間。

“我想過趁你不在家,把狗狗們綁架到佛羅里達,再拍照要挾你。你不肯來,就不給它們吃飽飯。我還要拍下被鏈子拴住,不能跑出去找你的溫斯頓繞著柱子嗚嗚哭泣的視頻發給你。”

威爾住院期間,有次溫斯頓追著馬修的車子跑到了醫院。他大約在馬修身上嗅出威爾的氣味,曉得他是去見威爾。

“那就太邪惡了,馬修。”威爾很覺好笑,揉揉他的短髮。

“你真的願意跟我去佛羅里達?”馬修仍是不敢相信。

“我對退休後的人生計劃是搬到海邊,每天釣魚,修理發動機,陪狗狗們在海灘散步。我很樂意提前過上退休生活。你也知道,醫生建議我好好休養,繼續免疫抑制 治療,儘量避免復發。”威爾收回揉弄他頭髮的手,掌心和指尖相繼擦過他的臉頰。“聯調局有雷勒斯就足夠了,他會抓到兇手的。”

馬修把臉埋在威爾肩窩裏,威爾摩挲著他肩胛上的文身。


***


馬修花了一整日時間打掃乾淨海邊的白色小屋。房子周圍有很多棕櫚樹。前面還有一個小小的碼頭,馬修準備明天再來修整它。也許他們可以買一艘小遊艇。

夕陽時分,早早吃過晚飯的兩人帶著狗狗們漫步沙灘。馬修突然想起什麽,停下腳步,無比鄭重地對威爾說:“如果你想要孩子,我們可以設法領養一個。不想要的話,我們就收留更多的狗狗。”

威爾哈哈大笑,馬修從沒見過他如此開心。

“都想要。不過,孩子的事情過幾年再說吧。”

他牽著馬修的手,追上前面歡樂奔跑的狗狗。他們都光著腳,腳底踩到的是佛羅里達沙灘上細潤的白沙。



END


插入圖片失敗,直接貼小正發在微博的插圖地址好了:http://weibo.com/1867976534/B4RiDBw6D



抗NMDAR腦炎“如能早期诊断和治疗,预后较好”,“死亡率约为4%,起病到死亡平均时间为 3.5 个月”(引號中的內容摘自數篇醫學學術期刊論文,下同)。不想讓他拖得太久。

關於治療時間,“多数患者需住院3-4月及数月的康复治疗,并且需严密监护,长期随访显示多数患者最终得到改善”。

預後方面,“症状严重,长期住院的患者预后较差,遗留症状常为社会行为和执行功能障碍”,“约75%的NMDAR抗体患者可恢复或伴有轻度的后遗症,其他患者则遗留严重的功能障碍或死亡”,“遗留轻微残障或最终基本康复的患者,约85%存在额叶功能失调的表现,包括注意力涣散、计划性降低、冲动和行为失控”(最後這句是不是很符合劇中某人的行為?)。

復發的問題,“在20%~25%的患者中会出现病情反复,可间隔数月至数年,期间通常可完全恢复”,“一些未合并肿瘤的抗NMDAR脑炎患者存在复发趋势,则可考虑使用硫唑嘌呤或麦考酚酸酯进行长期免疫抑制治疗”,“有15%~25%的患者病情可反复发作,其缓解期从数月至数年不等,期间常无临床症状。首次发作时未接受免疫治疗的患者更易复发”。

在這邊也要感謝葉酸專業方面的建議和試讀把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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